第十五章
当晚的庆功聚会上,Bright异常沉默。Win归结于是整整两个小时的演奏让他很累了,很乖巧的没有多说什么,倍加殷勤地为他倒水端菜。过于关注Bright,让他没注意终于互相通了气的Dim和Boss讪讪的表情,以及整晚不敢和他们对视的心虚。
这样也好,就当这起乌龙事件没有发生过吧。
——这可能是在场所有知情人共同的心声。
距离下一场演唱会还有四天时间,他们商定好大部队先行出发,Bright带着Win从大象保育基地回来以后,再和大家汇合。
“不算我们一起打拳被拍到那回,这是第一次只有我们俩一起行动诶~”
关灯前,Win埋在被子里,只露出目光闪亮的眼睛,像个要去春游的小朋友一样雀跃不已。
Bright不由失笑,整晚无法纾解的郁郁终于消散了大半,轻柔地揉揉他头发,轻声说:“是的,快睡吧,我们明天得很早起。”
出发的时间确实很早,五六点天才蒙蒙亮。但让Win坐进在酒店租借的车时依然困得要命的主要原因,还是他兴奋得整晚都没睡踏实。Bright当然也没睡好,虽然原因不尽相同;不过作为一个时不时日夜颠倒的艺人,他对乱七八糟的作息倒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Bright不时侧脸看着在副驾上睡得东倒西歪的Win,前方越发亮堂的朝阳给为他白皙的面庞镀上了一层圣洁又温暖的金色光芒,却扰得他扭来扭去躲也躲不开,又怎么都舍不得睁开眼睛。把遮光板再拉低了一些,再把Win喝了一口就被遗忘的咖啡也拿过来一饮而尽,方向盘一转,他开上了那条自己无比熟悉的通往回忆的路。
其实Win并没有睡多久就醒来了,因为路越来越不平整,颠得他的脑袋在靠背上撞了好几下。不过当他揉着眼睛看清外面的景色时,轻微的起床气就瞬间消失了。
丝丝缕缕的絮状白云让晴朗的清晨阳光都柔和了许多,郁郁葱葱的翠绿丘陵连绵起伏,延伸到目不所及的远方,和蔚蓝的天际连成一片。
Win摇下车窗,扑面而来的微风中隐约有青草和绿树的气息,让从来都是城市小孩的他新奇地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话就又被颠得脑袋磕在了车窗上。
“你乖一点坐好。”Bright无奈地说,“越靠近象群生活的地方,路上就会被踩出更多的坑。”
Win只得悻悻地缩了回来,没一会儿就发现虽然路上需要拐弯的岔道口不少,他竟然无需借助任何导航,也毫不迟疑。
“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
“我每年都会来几次。而且……”Bright停顿了一下,一路上在心中争吵不休的两个声音,终于有了结论。
“七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那里。”
什么?你不是佛统府出身吗?
Win十分确定,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偷摸搜集的关于Bright的任何资料里都是这么说的,从未提及他曾经在素林生活过。
但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闭口不谈了,如果自己还打破砂锅问到底,似乎不太合适?而且会暴露自己私下搜索和他有关的信息这件事。Win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又转头看向窗外的风光。
所以他错过了Bright在自己身上匆匆掠过的复杂目光。
又拐过了一个弯,终于出现一排简单搭建的窝棚,和好几座木质的二层小楼。在稀疏林木的环抱下,像一个小小的庄园。车子停在一片夯实的红土空地上,旁边就是用藤条编成的拱门,边上还插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童稚的字体写着“Save Giant”(拯救巨人),从褪色斑驳的颜料看来,有点年头了。
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女性正等在那里,看到他们的到来,黝黑脸庞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
Bright走快了几步拥抱她:“好久不见,Lek阿姨。”
她在他的手臂上拍了拍,再看向有点紧张的Win,不等Bright介绍就先开口了:“你好,Win。”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似乎从他瞪大的眼睛里看出了这句疑问,Lek微笑着也拍了拍他的手臂:“虽然Bright没直说,但是我想能让他带来这里的人,一定是你。”
“你比他描述中的更可爱。”
Win的心底又冒出了轻飘飘的泡泡,压抑不住上翘的嘴角,半是害羞半是嗔怪地斜瞥了一眼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镇定模样、其实耳朵上也浮起一片薄红的Bright。
就不揭穿他了。
Lek并没有和他们待在一起太久,作为保育基地的负责人,她需要照看的事情非常多。而且有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Bright在,她只是嘱托了一句“带Win到处看看”,就匆忙地离开了。
Bright领着Win穿过基地,一路都有口音浓重的当地象夫和他打招呼,Win难掩激动地打量站在他们身边的庞然巨兽。走上靠近一条小河的一座传统木质小屋的二楼,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我之前住过的地方。”
宽敞的半露天平台上随意摆放着一些藤椅和桌子,仅有的一个房间却异常朴素,除了一张床和简单的柜子和茶几,就没什么摆设了。
放下行李,Win左右张望,在墙上发现了蜡笔涂画的痕迹。看来他的“之前”,不止包括他来基地的时候,还包括他所说的童年。
“Lek姨一直很想当面向你表达谢意。今年的雨水太少了,大象的食物很成问题。你的一百万帮了大忙。”Bright一边把两人的衣物放进柜子,一边语气认真地说。
“我也是。”
“你?你要谢谢大象吗?”Bright回头有点好笑地看着他。
“不,”Win直视他的眼睛,“我是说,一直以来我也应该对你说谢谢。”
“谢谢你陪我胡闹签了那个的合约,谢谢你挽回了我的名声,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这么照顾我。”
“谢谢那天你让我们再次相遇。”
Bright怔住了,欣喜和慰藉汹涌而来,让他的眼眶居然都有点发涨。想开口说点什么,喉咙却被无法言说的块垒堵住,只能任凭看向Win眼神越发灼热。
却看得Win反而害羞起来,刚才的勇气都消耗殆尽,扭头就想往门外走去:“走啦走啦,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小象宝宝吗!”
Win似乎要离开的背影,宛如一记重锤敲在Bright的脑中,响起了彻耳的警铃,也打散了桎梏着他的身体和声带良久的枷锁。
——他从后面一把把Win整个儿搂在了怀里,紧紧抱住。
把额头抵在Win的肩上,他分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都乱了节拍;怀中失而复得的温热身躯让他的声音都在轻颤:“我也一直很庆幸,那天去见你的不是别人,是我。”
一路上Bright又握着Win的手不放开,他们牵着走过楼后那片黄灿灿的向日葵园,走过浓浓的绿荫。一直到他们走到河边,路旁有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孩啃着手指头好奇地看着他们,Win才红着脸把自己的手从Bright的掌心抽了出来。都怪已经逐渐炽烈的阳光,让他脸上的热度始终无法消除。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河里的生物完全吸引了。
“哇!好可爱!”
Bright哭笑不得地拦住想也不想就打算往河里跳的Win,他这才想起来脱了鞋再挽起裤子。没办法,任谁都无法对一只只有一米多高、在泥水里欢快扑腾的小象宝宝无动于衷吧!
“Hi,Bright!”正在照顾那只小象的两人熟稔地跟他打着招呼,Win马上就发现,他们的长相一看就不是泰国人。
“这是Chris和Ann,”Bright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他们都是从新西兰来的。”
“这里的志愿者除了附近村庄的人,基本上都来自国外。”
所以至今没人知道你还有这样一个“秘密基地”。Win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用流利的英文跟他们交谈。
从他们口中得知,这只小象被取名叫Wendy,是最近才被带回基地的。她的妈妈在附近的丛林里意外地脚卡在一个地缝里,很长时间无法拔出。被巡林员发现后,找来基地的工作人员才共同解救出来。在这个过程中,Wendy以为人类要伤害妈妈,不顾自己才是只不到一岁的宝宝,拼命地想往Chris他们身上撞,不过因为年纪太小走路还跌跌撞撞没有成功。妈妈的腿终于拔出来以后,发现因为卡得太久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甚至开始化脓,只能带回基地治疗。Wendy怎么都不肯回到自己的象群,一路跟了过来。但在明白了人类是在帮助妈妈以后,她就恢复了乖巧可爱的性格,成为了整个基地的宠儿。
“幼象的皮肤还很娇弱,泰国的阳光太猛烈了会晒伤她的,所以母象会教它们在身上涂满泥浆来防晒和保湿,而且还能防止虫子叮咬。但是她的妈妈现在不在,只能由我们代劳了。”
Win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立马转头看向Bright,一脸跃跃欲试。
完全看懂了他的表情,Bright直接拉着他踩进了浅浅的河水里。清凉的水流让Win打了个哆嗦,然后马上兴高采烈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Wendy。
虽然大象算是泰国常见的动物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
“哇,她跟Bright你一样,睫毛好长啊~”Win脱口而出的惊叹道,浑然不觉无论什么事都第一时间想到Bright,是多么可爱的反应。
Chris和Ann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再看着全程一直温柔地笑着看他的Bright,默契的什么都没说。
学着他们的样子,Win从河滩上捧起一把淤泥,轻轻地糊在Wendy的身上。毕竟年纪小,她的身上还满是软软的绒毛,蹭得Win的手心都痒痒的。Wendy扑闪了一下大耳朵,轻轻抚过他的手,还用长长的鼻子调皮地往他身上甩水。Win很快就完全放松下来,和她玩得不亦乐乎,不小心自己的脸也蹭脏了一片。
Bright装作想再给他涂花一些的样子,把沾满泥浆的手往他脸上抹去。Win皱起眉心缩了一下,却完全没有躲开的意思;等发现Bright根本舍不得弄脏自己的脸只是在玩闹,笑得更甜了。
完成了Wendy“代理妈妈”的任务,也到了午饭时间。此时的基地才热闹起来,长着各种肤色的面孔用带着各种口音的英语热烈地交谈,时不时还佐以幅度颇大的肢体动作。虽然餐食非常简单质朴,但Win依然吃得很开心。
再次路过那片向日葵时,他甚至向花农要了一捧,插在陶罐里,摆到了房间的茶几上。
看着Win兴致勃勃的模样,本来隐隐担心他会感到无聊的Bright一路嘴角微微上扬。
下午的时间Bright带着Win去了附近村庄的小学。
“来这里的志愿者们还有一项工作就是为村里的孩子上课。”Bright解释道,“随便上什么内容都可以,要试试吗?Win老师?”
这意味深长的称呼,总让人觉得别有它意。Win不服输地瞪了他一眼,谁怕谁。
或许是习惯了代课老师是外国人,Win的到来居然让那十来个六七岁的孩子们更加新鲜,把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他的来历了。Win手忙脚乱地指挥他们坐下,开始给他们讲故事,还教他们唱简单的英文歌。Bright也乖巧地在最后排找了个空位,托着腮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做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曾经他也像这些孩子一样,期盼着来新的代课老师,见到新的面孔,学习新的东西,了解外面的一切。
可惜那个时候他的世界还没有Win。
现在可以弥补一下了。
感觉这一天并没有做多少事,起码没干什么体力活吧,晚上Win洗漱的时候还脸红心跳地想了一下:这次只有一张床,而且比家里那张小了许多。
结果等他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就睡死过去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Win一脸懵地坐起来,发了会儿呆,然后隐隐约约听到吉他的琴弦声。
——是Scrubb的《微笑》。
他推开房门,夜灯徐徐中,竟然是Bright在缓缓拨动着琴弦,轻声唱着。
第一次听到他唱歌!初始的震惊过后,Win突然发现,他弹奏的是自己熟悉的曲调,唱的却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歌词。
“即使并非你所愿
我依然会弹奏这首歌
能不能请你坐下聆听?
如果你能与我应和
如果有任何事物需要你我共同追寻……”
Win的脚步声虽然轻,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依然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Bright。
他发现近在咫尺的Win,便一连弹错了几个音节,却没有停下;只是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坚定地看着他,继续跟着Scrubb的音乐,柔声唱出自己的歌词:
“我能否请求你,说你爱我?
请不要让我再等待,
能不能现在就对我说?
……”
他还没唱完最后几句,就看Win后退了几步,突然一转身,跑下楼了?!
手中的吉他划出刺耳的破音,Bright面无表情地站在沁凉的夜风里,心脏仿佛破了一个大洞,漏出所有能量,使他全身冰冷。
但没一会儿,他就咚咚咚地跑了回来,双颊绯红喘着气深深地看了Bright一眼,又跑进房间拿出那把向日葵,捧到了Bright面前:
“我本来打算用玫瑰花的,但是今天看到向日葵觉得这个更适合你。”
“刚才昏了头了,想摘新的结果忘了晚上向日葵不开。”
“还好它们看起来还挺有精神。”
“Bright,请你做我的男朋友好吗?”